原谅教练掌掴暴力？反思运动领导模式

【观点】

作为一名专业教练，我们主要任务除了是锻炼自家运动员，确保他们的竞技水平有所提升之外，还必须兼顾他们人格发展，以确保他们的身心灵能够全面提升。

作为教育者，我们可以通过很多种方式表达心中想法，其中包括亲自下场用肢体动作来展示技术；透过白板或者白纸绘画来传达含义；或透过最简单的语言沟通来说明意图，无论是哪一种方式，我们的目的就是希望运动员会照着我们心中的那一套方程式，去执行特定的动作或战术，以赢得比赛。

无论如何，我完全无法认同，任何人以激励之名，通过任何肢体暴力去表达意愿，或把情绪发泄在他人身上，更何况对方还只是14岁与16岁的未成年女孩。无论这位教练对州队付出多少、拥有多少丰功伟绩、培养出多少天才都好，都无法合理化这种不专业且暴力的行为。

虽然今天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家长、运动员和协会纷纷站出来声援这名教练，企图帮他解释。受害者父母更表示，当中没有人是受害者，因此不再追究，并希望大家可以放下这件事情，继续往前走。

但是，我认为哪怕受害者已经不计前嫌，并愿意放下此事件，但这已经对社会造成一定的伤害和影响，甚至是会对未来产生负面的蝴蝶效应。

豁免退让仅巩固权威

我们都知道，在父权主义笼罩下的大马社会里，只有至高无上的男性才是权力的象征。而我们若是一直在这种至关重要的立场和议题上不断渡让，默许这种权力的横行，最终将会进一步加剧父权主义在保守社会的威慑力。

换句话说，倘若这名排球教练获得赦免，完全不受任何纪律惩罚，就是向社会释放出错误的讯息。这对父权主义的支持者和拥有暴力倾向的保守主义者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社会会将此解读成：教练掌掴学生来发泄情绪是没错的，不需要受到社会谴责，而且这是教练或长辈与生俱来、高于一切的权力。因此，他们将会变本加厉，视法律与弱者为无物，尽情地以”长辈“之名，向身边所有看不顺眼的人事物行使暴力。

这种默许暴力的做法变相助纣为虐。有了这次的案例，运动员们未来将会无时无刻背负着心理压力，等待着“随时被掌掴“。

如同上述所及，在比赛上激励自家运动员有很多种方式。暴力掌掴只能印证了该教练缺乏基本的沟通和鼓舞能力，有损其专业程度。

倘若青体部、教育部或马六甲排球学会最终跟随父母不追究的选择而放过这位教练，未来我们要如何去鼓励更多年轻的受害者们勇敢站出来揭发不正义的事情。我们要如何向后辈交代，施暴者才是万恶之源，而并不是受害者。我们该如何说服自己正在努力地编制更友善的社会。这是并不是我盼望的未来。

鼓励盲目服从的背后

作为曾经的运动员，我能够切身体会运动员对教练的仰慕和崇拜。哪怕他做了什么过错和过分的事情，我都很自然地网开一面，只因为他是我的教练。我承认，这种尊重和爱意来到人性面前，肯定会大于一切。哪怕他当众取笑我；众目睽睽下怒骂我、比赛时不顾一切地掌掴我；践踏了我做人的基本尊严，他依然还是我应该尊敬的教练，因此我必须原谅他。

但我这样做，真的对吗？

凭什么作为运动员的我就必须接受教练的羞辱；凭什么作为晚辈就一定要忍受长辈一切的过错；凭什么我就不能被当作平等的人来尊重，就因为社会本该如此吗？

这种对长辈盲目的尊敬，在如今保守社会下将会更加严重和无限放大。我们教会了孩子们要尊老却忘了教导他们如何自保。我们只要青年们全面服从和屈服，却忽略了他们的尊严和人格发展，导致他们面对父权完全抬不起头。

我默许他们的霸道，最终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为所欲为，未来很有可能不只是掌掴这样简单，而是受害者将会从两个人变成四个人，最后全队都可能遭殃。这种现象的发生，很可能只是因为我们作为运动员和后辈，不断地默许施暴者得寸进尺。我们的尊重和崇拜，换来的是他们的权威，得到却是情感上的背叛。

教练不是完人，而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们的尊严没有谁比较高贵，也没有谁比较卑贱，我们都是平等的。

领导模式也须与时并进

著名德国心理学家勒温提出独裁型执教模式（autocratic） vs 民主型执教模式 （democratic）两个概念， 至今依然还在体坛学术圈内广泛地讨论。有者认为，对待所有的青年运动员就应该用独裁型执教模式，才能够确保他们百分百地服从指示，并且更容易迈向成功。

而倾向民主式执教模式的捍卫者，则大多数都是现代研科人员。他们认为时移世异，运动科学无时无刻都有新的突破，因此我们无法确保同一套理论和体系，可以运用在不同世代的运动员身上。因此，只有民主式执教方式，才能够保证教练和运动员与时并进，突破现有的体育框架，创造更伟大的高峰。

不管是哪一种执教模式的支持者都好，我们可以看出，所有质疑独裁式可行性的人，就是挑战食古不化的教练之权威。在保守的父权主义风气加持下，他们宁可运用暴力去满足自己的情绪，也不愿意去承认自己能力上的不足，这对运动员甚至于整个体坛，有着不可逆的负面影响。

要彻底改变体坛现象，我们就必须从社会风气开始着手。这一次恰恰好就是最好的机会，来展示当权者是否有破釜沉舟的意愿，去对付提倡暴力执教的教练，为此而肃立保护运动员的全新形象。

我不奢望体坛每年会以婴儿步的速度正向发展，因为这已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奢侈。我只希望我们能够从基本开始做起，从人性出发，在反对暴力对待儿童的立场上坚定不移，才能踏出我们重要的第一步，去遏制保守父权主义的衍生。

希望未来当我们面对施暴者时，

可以不再沉默；不再默许；

当我选择站出来面对挑战，

依然还有整个社会为我撑腰，

这或许是我向往的美好未来。

我们都热爱运动，但马来西亚体坛欣欣向荣的背后，不应该布满或隐藏黑暗的荆棘。

林政行是槟城田径体育教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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