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福命案的永劫回归

【赵明福逝世14周年特辑】
赵明福逝世14周年的追思会上，赵明福民主基金会重温赵明福命案的疑窦。

皇家调查委员会认为，从2009年7月15日下午6点抵达位于玛莎南大厦的雪州反贪污委员会总部开始，赵明福遭受了四轮马拉松式的盘问，其目的是为了让他在肉体上和精神上完全疲劳。

而全程参与皇委会的马来西亚律师公会则察觉，7月16日案发后，反贪会、警方和总检察署的诸多不寻常行为。

三机构行径异常

涉案的反贪会职员涉嫌销毁和修改证据、串通供词，以避免同侪被怀疑。统筹33个反贪会职员参与案件调查的总负责人希山慕丁哈欣，更涉嫌吩咐属下切勿揭露他是总负责人。

警方抵达现场后，反贪会职员拒绝协助调查——绝大多数反贪会职员是在参与内部汇报会后，于7月17日才开始接受调查官盘问。警方也没有即刻没收反贪会职员的手机、调查笔记、电脑和伺服器，使得他们有充分时间销毁和修改证据。

警方是在案发后，从反贪会调查官安努亚手中取得赵明福手机，证明赵明福从始至终没有被释放，与反贪会一方的说法不符。

警方在第一时间把案件归类为猝死。此外，据律师公会揭露，在警方调查反贪会所录取的赵明福供词后，全国总警长还指示查官归还该供词，无需复印相关供词存档。而从死因调查庭的交叉盘问中可获知，只要上司没有给予指示，警方调查官就一概不闻不问。警方的不尽责、不专业、先为案件定性的种种做法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若非无能和怠忽职守，就是刻意为之。

据律师公会报告，赵明福逝世后，总检察署更是与反贪会职员在布城召开多次会议，“指导”反贪会职员如何给予警方供词。数名反贪会职员的口供也反常地不在警局录取，而是在总检察署完成。

警方草草了事地结案，没有从他杀的可能性调查，总检察署也轻易接纳这项调查结果。总检察署更是在验尸庭宣判赵明福案件为悬案后，向高庭申请上诉，要求改判此案为自杀。

总检察署在整个过程中，仿佛仅仅扮演反贪会辩护律师的角色。总检察署同时司职律政和检控，在本案中，明显在政府律师和检控单位的两项职权中，忽略了其公正审阅案件、依法惩处犯罪者的检控角色。

【延伸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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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重启不了了之

正因警方和总检察署从未从他杀的可能调查赵明福命案，案件在这14年来处于永远没有终结的循环。

2014年，上诉庭宣判，赵明福是遭身份不明的一人或多人以违法手段致死，而这些不明人士当中包括反贪会职员。

时任纳吉政府随后按照法庭指示重启调查，却于两年后以“没有刑事成分”不了了之。

警方当时仅向赵明福遗孀苏淑慧索取赵明福字迹，以鉴定来历不明的字条是否“自杀留言”，而完全没有调查反贪会职员。警方和总检察署似乎只相信一个版本的真相，即赵明福是死于自杀。

2018年希盟执政后，时任财政部长林冠英宣布，政府将重启赵明福案件调查，但总检察署只愿意以《刑事法典》第342条文（错误囚禁）展开调查，与上诉庭“不明人士致死赵明福”的判决相去甚远。

经过五年的调查，警方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仍在调查中”。

摆脱永劫回归

14年來周而复始的调查，不禁令人想起《生命不能承受的轻》中的“永劫回归”。

米兰昆德拉撰写的小说中，主人公托马斯离开了被苏联占领的布拉格，在瑞士谋得医生的好差事，却因爱人特丽莎后来离开回到布拉格，而决定回去找寻爱人。

当时，托马斯在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后，脑里想起贝多芬交响乐的“非如此不可”，于是毅然返回布拉格，奈何迎来的却是一连串的悲剧。

与特丽莎重聚后，托马斯因为从前批评共产党的一篇文章，而一直被秘密警察监控和迫害。

托马斯坚持不发表自我批评的声明，医院因此不得不解雇他。他跑到郊区当诊所医生，卻依然被秘密警察骚扰。他只好选择当清洁工人。

到最后，他连清洁工人也做不下去，于是决定和特丽莎到乡下生活，成为载农夫下田的卡车司机。在一次意外中，他和特丽莎双双出车祸身亡。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中叩问，如果人生宛若尼采所描述的永劫回归，必须不断重演已经历的人生片段，则任何杀戮和罪行将变得无比沉重。反之，若人生只有一次，已远去的残酷事件，对许多人而言犹如浮光片影般轻盈，道德沦丧的行为则可被轻易原谅。

托马斯的人生，就是一个自择的永劫回归的写照。他拒绝向独裁政权献媚，面对一轮又一轮的迫害，真实地活在布拉格或捷克斯洛伐克乡下。秘密警察给了他数次用谎言粉饰太平的机会，但他宁可承受生命之重，也不愿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同样的，赵明福命案就像不断重演的痛苦人生片段。14年来，调查展开和无疾而终的结果循环不休。

如此的永劫回归下，究竟谁最终会愿意承担重责，给赵明福家属和社会一个交代？参与盘问赵明福的反贪会职员，是否有勇气说出7月16日早晨的真相？曾经在玛莎南大厦下呐喊的政治人物，又能否扛起重担，为这个永劫回归画上休止符？

米兰昆德拉写道，“前面是易懂的谎言，后面是难解的真相”。无论如何，首相安华领导的团结政府，应当展现强大的政治意愿，采取步骤拆开反贪会、警方和总检察署当年堆砌而成的谎言高墙，让这个被残酷剥夺生命的年轻人背后的真相曝光。

在获得真相和正义之前，我们将继续以追思会的方式，让这段悲痛的历史事件不断地重现于政府和民众眼前。我们选择直面赵明福命案的沉重，直到实现一个免于酷刑的马来西亚。

黄业华，赵明福民主基金会主席。

本文为“赵明福逝世14周年特辑”文章，由赵明福民主基金会组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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