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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是在3 年前刊登

对抗民主Gostan的尝试

【岛屿信札】

三年前,也就是2018年,一群旅居台湾的马来西亚公民,透过也是“自己人”组织起来的莱佛士花读书会,在靠近有新北缅甸街之称的华新街附近,一间小小的书店里,举办数场讨论会,热切讨论着当年那场攸关马来西亚民主政治发展的选举。

这个系列的讨论会安排,无论时间地点都是刻意为之的。就时间方面来说,主事者当时选择一个贯穿从选前到选後的时间轴线,而使讨论会的过程,呈现出一种特有的时代精神面貌——亢奋着丶盼望着迎向国家的民主化。

无论读书会的参与者政治立场为何,或他个人究竟乐观还是悲观,有一点倒是大家都很确定,那就是我们都身处在一场尚不知结果为何“群众运动”里了!

但一群人毕竟旅居海外,一场再怎么群众化的运动,在“祖国”迢迢的条件下,选一个与东南亚最有连结的主题书店“灿烂时光”来再现“祖国”的黑色手指头(虽然不能在现场参与,身在国外的我们,还是能透过办讨论会,去登记邮寄选票的方式参与到选举当中),便也是这种刻意的选择。

消散的“群众运动”

不过在今时今日,像本文一样,开头从那时的时代精神面貌出发,却会让人出现一种深深的违和感,才不过两三年间,那种万众一心等着看国家改变成真的心情骤变。喜来登政变,加上2019冠病疫情影响,这次人民的对时局的无力感,实则也源於日常生活的压迫,而非仅因为国家权力滥用的影响。

那个因2008年第12届全国大选启动的政党轮替想望,曾将马来西亚各族群的利益好不容易再次汇流在一起,可如我们现在回头去看2011年709的净选盟2.0集会,就会发现那种盛大的跨族群群众运动形式,如今安在否?

正因为如今的政治无力感,混杂着对日常生活窘迫的体认,于是乎过去的“群众运动”迅速烟消云散,以致出现一种民众对政局的解读,讨论日益碎片化的现象,尤其在社群媒体的各种讨论丶转传丶意见的表达中更是如此!

事实上,群众运动既不是现代民主政治的常态,那种提出一个共同信念,要大家放下彼此歧见,一起来驱动社会改革的力量,也不可能在价值丶族群多元化的现实中,持续发挥其强大黏着度。

人民联盟在2015年的解散正是一次明证,一次对马来西亚实现政党轮替後的情况预演,即使彼时在野能否成功取代国阵执政,仍属未定之天!

什么是政治运作的核心

如今看来,民联的瓦解为马来西亚的民主化历程提出一个诘问,那就是当信念驱动的政治运动,必须回归到现实层面的政治运作时,任何公共政策的推动,必不能以“反共同敌人”为理据,那该怎么办?

一个政府政策的制定,它的价值抉择为何,不是不证自明的,还必须通过一系列的合法化过程,才能使政策方案取得民意丶国会与行政机关的多数支持。

所以在民主国家中,一个公共政策要成形前,总是会出现政治人物或意见领袖面向民众的说服丶政党间协商,以及利益相关团体的游说过程。

政治说服的场面在冠病疫情下大家都很熟悉了,每次限制行动令丶加强限制行动令丶是否颁布紧急状态,国会要不要开议等等,总是一堆政治人丶意见领袖出面来发表谈话,写文章,那都是为争取多数民意的支持。

但这样的说服仅流於表面程序,而无法在实际政治运作里去影响到立法,一个最鲜明的例子,莫过於是国民联盟政府不顾民间的强大反对意见,就以疫情为由随意的颁布紧急状态,限缩人民的自由与权利。

而目前占据新闻版面的巫统到底要支持国盟丶希盟来组政府的问题,则就是活脱脱在民众面前上演的政党协商。

可是这些个政党协商过程,却又往往跟人民的利益不相关,反成政治人物一再玩弄种族宗教情绪动员的平台,以至於目前政府的政策执行能力再差也可有个托辞,这情况就应了约翰逊(Samuel Johnson)那句老话:“爱国主义是无赖最後的避难所。”

价值追求因麻木崩解

利益相关团体的游说则在目前这个近乎锁国丶政争激烈的情况下显得微弱。若以LGBT性少数群体的诉求为例,即使在马来西亚这样以伊斯兰价值为主流的社会里,在过去近十几年的“群众运动”时代里,无论是多么的非主流,也仍可融入主流的政治论述里,在政治改革的大旗之下占有一席之地。

但在目前情况,政争令社会关注的焦点,放在政权合法性问题上,如谁掌握明显多数议席?若形成悬峙国会时,宪法的运作该如何等等。即使不从政权角度出发,从人民关心的角度来说,下一顿饭该打哪来的问题,也明显会比其他许多权益相关议题,来得更重要许多,如最近在马来西亚兴起的举白旗运动,就是典型求温饱的社会运动。

我们不能忽视人民因民主制度破坏而衍生失望情绪,因为这种期待过高却挫败的历程,是会让人怀疑原初追求的价值信念,进而麻木崩解。

例如,在马来社群中,我们便会看到,人民经常因没有出路而期待王权,甚至出现有人支持王权废黜行政,要求回到君主制度的呼声。而在华人社群中,也不乏认同中国那种更有效率的极权专制政体,而贬抑民主制度。

所以,在这样的背景去问马来西亚这个从西方政治嫁接而来的民主政治制度,是否处在“Gostan”倒退的状态,确实也就有其必要了。

从边缘观点突破无力感

为了回答民主是不是“Gostan”了,莱佛士花读书会接下来所要举办的“于是,民主Gostan了......”马来西亚民主论坛系列饶富兴味,即使是以求温饱来说,若从非公民视角出发又当如何,你的邻居举白旗你会去帮助他,那难民或无证移工呢,要怎么办?即使也一样从打工仔视角来看,选择处在社会更底层的清洁女工来当主题,又会出现什么不一样的诉求或火花呢?

从非主流观点出发,考察当下马来西亚社会现况,正是尝试打破民众普遍的政治无力感。既然在公共领域中的价值抉择不再是不证自明的,那与其怨叹民主“Gostan”了,不若自立自强,由个人的角度出发,去重新设定议题,并以之来建构与社会对话的公共论述。

当政党轮替及其后续带来的政治变化与斗争已成为日常,且马来西亚社会失去一个大家共同为之奋斗的目标后,作为关心公共事务的公民,我们是有责任营造公共论述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信念,而非仅流于坚持自身价值的正确。

在这个众声喧哗的多元社会里,也只能用没有先入为主,平等论述的方式,才能让马来西亚民主继续“Go ahead”!Gostan辞源来自船进码头时领航员说的Go astern,意即用船尾行进,与此相对,用船头行进便是Go ahead了。


吴振南是旅居台湾的马来西亚人,前报业从业员,目前是专职相妻教子的家庭煮夫与兼职文化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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