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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与李光耀的言而无信

【时政】万千文集

2015年3月19日,笔者接受Astro AEC电视台萧慧敏的访谈。本文是由访谈前所整理的备忘摘要,加以补充和俢改而成。此时加以发表,也算是评说李光耀功过的一个侧面。

(一)接受访谈的初衷

不论你是支持还是反对已故李光耀,他毕竟曾经在新马反殖斗争、左翼运动、区域乃至国际政治的舞台中,扮演过极具争议性的角色。对于信奉资本主义或功利主义者而言,他们对李光耀在经济、廉政、治安、城市规划等方面的成就,固然赞不绝口;但对反殖反帝,要求民族独立、人民民主、和社会正义的左翼干部和进步人士而言,李光耀毕竟是一个极端反动、狡猾和残暴的威权主义者和压迫者。

李光耀初出道时,在本质上就是亲英美殖民主义、极端崇洋及反共反华者。他伪装进步,利用左派的支持上台执政;时机成熟时,就公然背叛、出卖与迫害左派,这是他与左派势不两立的真正原因。历史见证,新加坡左派对李光耀,可谓仁至义尽;而李光耀对其左派支持者则是恩将仇报,赶尽杀绝。

在教育方面,他推行“英文至上”的奴化与愚民政策,把消灭南大和其他源流中小学的母语教育,作为他的最终目标。这次电视台主动访问我,相信与以下两个事件有关:

一、我曾经参与领导1965年11月1日起为时39天的大罢课,反对李光耀政权企图变质与消灭南大,派军警进驻大学校园以暴力镇压同学,开除85名同学的学籍及把其中43位驱逐出境;

二、1966年10月29日,李光耀主持南大新图书开幕致词时,接受他的挑战上台与他辩论南大问题。

(二)大罢课及与李辩论的一些情况

从1965年11月1日发表的《南大同学罢课宣言》的内容就可知道,号召大罢课,是因为“同学受迫害己经达到极点,南大被变质的危机己经空前严重,而民族教育的生存更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军警暴徒已经占据了整个南大,特务爪牙已经密布整个神圣学府:行动党政权企图以新闻封锁来堵住我们的嘴,企图以警棍、催泪弹、枪尖来吓退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采取罢课的最后手段。

我们誓言“继续斗争下去”,直到以下三点要求得到解决为止:一、南大当局应听取公意,拒绝接纳南大课程审查委员会报告书;二、任何有关南大的改革,都应以不违背南大创校宗旨,不改变南大作为华文大学的本质为前提;三、大学当局应无条件撤消开除85名同学的不合理敕令,保证今后不再无理处罚任何同学。

大罢课最后是在李光耀政权的高压下,以失败告终。根据许万忠学长的回忆:“大罢课最终是在校方采取强硬手段,开除百多位同学,并向270多位同学发出警告信,新加坡政府则将被开除的联邦同学驱逐出境之后,才在群龙无首情况下,鸣锣收兵。被开除者当中,有些是只剩下几个月就可以参加毕业考的四年级同学。他们坚持立场,宁愿牺牲,不要文凭。但是,也有一些向校方提呈悔过书,继续未完成的学。”(许万忠:《回忆云南园》,1991年12月15日出版。)

至于我会接受李光耀的挑战与他辩论,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之前就曾听说李光耀在工会及党内也常使用挑战辩论这一招,被挑战者或由于英语不行或怕他秋后算账,时常不敢接受挑战。这一次他重施故伎,同学们早有心理准备!

当时我正带领着同学们的抗争队伍,斗志昂扬地在数百名观礼嘉宾面前,向李光耀高喊口号,反对李光耀迫害同学和企图变质南大,加上我是念现语系的,英语还勉强可以应付,就立即决定上前应战。如果当时我有所犹疑,其他同学也肯定会挺身而出,不战而降的局面是不会出现的,因为当时同学们都是以“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思想武装自己!

辩论前,我要求他公开保证我的人身安全及不受对付,他在众多外国嘉宾面前,为了假装开明只好答应;但辩论过后,军警和特务立即到我住家追捕我,失败后就下逐客令——把我驱逐出境!最后,我是在朋友的掩护下,潜回马境。至今,我被禁止入境新加坡,已近半个世纪!可见李光耀是一位言而无信的人。

李光耀虽然口头上不断保证不会关闭南大,但南大从1980年起,即35年前已被关闭了!更甚的是自1987年开始,新加坡便在全国中小学(除了特选学校)推行以英文为第一语文,华文为第二语文的所谓“双语政策”,实际上就是全面消灭了各源流母语教育。“双语政策”失败最好的例证,就是李光耀承认无法用华语跟他的孙子沟通!在“英文至上”的新加坡社会,李光耀的孙子尚且无法撑握双语,更遑论普通老百姓的子女了!

(三)李光耀为什么要迫害陈六使?

陈六使(1897-1972)与陈嘉庚(1874-1961)一脉相承,身为华侨,他们都是反对殖民主义和日本军国主义的爱国主义者,所不同的是陈嘉庚选择回归社会主义中国;而陈六使则主张“马来亚是吾人之故乡!”,决定效忠马来亚。

对陈六使先生(右图)的贡献,李业霖学长归纳出以下三方面:一、参与为22万中国出生的华侨争取到公民权;二、 参与争取英殖民政府正式取消议会候选人必须有读、听、写、讲英文能力的语文限制;三、最重要的,当然是创建南大。

李光耀仇视南大,必然祸延身为南大创办人的陈六使,使他成为李光耀政权迫害与打击的主要对象之一。李光耀并不讳言他记恨陈六使委任左倾的庄竹林出任南大副校长,以及无法容忍他支持南大毕业生成为社阵的候选人对垒人民行动党。

正如他在回忆录中所招认的,他心里早就盘算着,一旦政府具备政治实力,将会找陈六使算账。新加坡1963立法议会选举结果揭晓后隔天(1963年9月22日),李光耀便迫不及待地吊销陈六使的公民权!

陈六使被李光耀迫害已超过半个世纪,为陈六使平反,为南大平反,及为新加坡各民族人民的母语教育平反,其实是同样一回事,如果不是在上述意义上,而是以归还陈六使的公民权证书或追颁陈六使先生名誉博士荣衔,以取代为陈六使先生、南大、及新加坡各族人民母语教育在真正意义上的平反,那肯定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南大精神要求南大校友坚持原则,而不是搞和稀泥的委曲求全!

(四)李光耀“花了十六年才解决(南大)”

李光耀在其自传中招认,他“花了16年才解决(南大)”。換句话说,不论是通过军警进驻大学校园进行暴力鎮压、逮捕、开除学藉(据江学文校友的统计,前后共319人)、驱逐出境、吊銷陈六使公民权、查禁学生会和各有关学会及其出版物;还是搞各项报告书、协议书、修正法令、联合校园、合并等花招,其最终目标却只有一个:即通过控制南大、改制南大之后,一举消灭南大!

基于亲英美及反共反华的政治立场,李氏在教育政策上推行“英文至上”及歧视各族的母语教育,也就不奇怪了!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把消灭南大作为其教育政策的最终目标。李光耀在他的著作——《我一生的挑战——新加坡双语之路》里,又提出了所谓“英美反对南大”论,“南大是中共先锋队”论,“新加坡不能背负‘第三中国’包袱”论,“南大毕业生找不到工作”论等等,作为“南大注定失败”的论据,企图为本身消灭南大的历史罪行辩护。

事实证明,最积极主动,处心积虑,“花了16年才解决南大”的,并不是英美或东南亚的其他国家,而是李光耀及其人民行动党政权本身!同样的,历史事实也早已证明,南大从来就不是什么“中共的先锋队”;而反共及亲英美的李光耀政权统治下的新加坡,更不可能是什么“第三中国”。而南大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说法更是荒谬,南大毕业生尽管受到各种人为的歧视,但他们在教育界、学术界、企业界、甚至科学领域里的成就早就有目共睹,岂容污蔑?

其实,南大早在1980年就被新大所并吞(美其名曰合并)。此后,鹊巢鸠占,南大校园遂为南洋理工学院所占用。1991年升格为南洋理工大学,简称理大。2005年改称南大,说是为南大复名,是衔接旧南大的所谓新南大的起点。

旧南大是南洋大学的简称,新南大则是南洋理工大学的简称,虽同称“南大”,实有真假南大之别。质言之,一切以假南大(即南洋理工大学的简称)为幌子所搞的“南大复名”、“南大正名”或“南大复办”,其真正的目的都是为了“鱼目混珠”,妄想有一天假南大能够在人民的记忆中,完全取代真南大的地位!

(五)李光耀:“后悔没有早点关闭南洋大学”

李光耀在2010年接受《国家地理》杂志访问时,毫不讳言地宣称他“后悔没有早点关闭南洋大学”。他这项表态,把这些年来,在各地南大校友间广泛流传的所谓李光耀晚年思想有所改变,指他说过“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不会关闭华校”,以及“如果失去南大精神,新加坡就会有麻烦”之类的话,而对他存有幻想——希望有朝一日,他会同意为陈六使先生平反,会同意复办南大等等——打得粉碎。

如果李光耀确实说过“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不会关闭华校”这样的话,而且是真心的,那么,这就意味着:他后悔关闭了华校。以他的影响力,他仍然可以在政策层面上作出改变,恢复各民族母语教育源流,而不是说的是一套,做的是另一套!

看来“后悔没有早点关闭南洋大学”才是李光耀的真心话。2013年9月15日,《南洋网》刊登了对新加坡前总理公署高级政务部长李炯才的访谈稿。当时已届89高龄的李炯才回忆说:

“他(李光耀)把南洋大学关掉,把华校关掉,把方言取消,是大错误,我常常跟他争论。……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样做将来会遗臭万年。他说我能怎样?他们制造很多麻烦,怎样解决?我说让我来解决。……他们(南大理事会理事)说要政府保证南洋大学永远不变质,不变质是不要消灭华文啦,我问他(指李光耀)可以吗?他说可以,所以我和易润堂两个签名担保。后来他关掉南大,都没有请教我,我很不好意思,我担保了却没有办法实现。”

李光耀喜欢搞“口不对心”的事,明明是“英文至上”,却把马来语定为“国语”;明明是推崇“西方文化”,却通过英文搞儒家思想;明明是“后悔没早点关闭南洋大学”,却假惺惺说什么“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就不会关闭华校”;明明是最痛恨“南大精神”,却说什么“如果失去南大精神,新加坡就会有麻烦”这种言不由衷的话!

个人认为,南大精神的核心内涵至少应该包括以下这些要素,即:维护和发扬民族语文、教育和文化;落实民间办学的公民权利、理念和大学自治权;关心和介入社会和国家大事,并为此而体现出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和力争上游的奋斗、抗争和牺牲的精神。

“维护和发扬民族语文、教育和文化”无疑与李光耀“崇洋”及“英文至上”的思想背道而驰;“落实民间办学的公民权利、理念和大学自治权”正是南大办学者与学生所一贯坚持的,而李光耀则反其道而行之,通过恶法、暴力、开除学藉、逮捕、强行合并等手段,摧毁了南大,还恶狠狠地“后悔没早点关闭”它!

至于“关心和介入社会和国家大事,并为此而体现出自力更生、自强不息和力争上游的奋斗、抗争和牺牲的精神”,谢太宝学长可说是这方面公认的、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林连玉基金颁发2011年林连玉精神奖给谢太宝,正是基于其经历了前所未有的32年被关押期,他的坚持体现了上述南大精神。

陈良还特地为这意义重大的事件撰写了《威武不屈大丈夫——谢太宝与林连玉精神》(25/12/2011,东方名家),颂扬这两位“顶天立地”的人物,及他们所体现的“林连玉精神”及“南大精神”。对谢太宝,他给予极高的评价:“亘古男儿一太宝,威武不屈大丈夫。忍辱守志三十载,为使天地正气存。”这无疑是南大校友的最大荣耀!

(六)对后李光耀时代的寄望

民主开放是时代的大趋势,和我国的情况一样,人民行动党“一党独大”的局面也是不可能再维持下去了。希望后李光耀时代的到来,意味着“个人独断”或“一党独大”的威权主义政治,最终必将在新加坡人民,要求民主开放浪潮的冲击下结束!

李炯才关于“他(李光耀)把南洋大学关掉,把华校关掉,把方言取消,是大错误”,“将来会遗臭万年”的论断,随着李光耀的逝世,似乎也可以盖棺定论了!

现在,新加坡人民必须为一切在李光耀政权下遭受迫害者,不论是曾经失去自由、或者被驱逐出境、被迫流亡海外、被迫死迫疯或致残者……,都能以适当的方式(例如公开道歉、赔偿、改变政策等)给予平反;在教育领域,更应该为恢复陈六使的公民权,为复办南大,为恢复新加坡各源流母语教育,在政策层面上放弃“英文至上”的政策,真心诚意把各民族的语文、教育和文化权利视为各民族不可剥夺的基本人权!是时候了,人民行动党的威权政权若不能自行改变,就等着被改变吧!